许戈辉:您出生在湖北随州的一个小乡村,当年您考上北京大学应该是家里学识最高的人了,这在当时是一件大事吧? 余世存:当然,我有好多文章写过这件事,包括我父亲当时就带着我到村后面的山上去烧纸钱,感谢祖坟冒青烟了。这会让你觉得你活着是有任务的,有使命的,你应该去寻找你的使命,完成它,才不辜负这个家族、这个村、这片地区的一种厚望。 许戈辉:1992年,您大学毕业,被分配到了北京一中教书,当时对这份工作满意吗? 余世存:当时对我来说是一个打击,因为80年代的大学生,在制度安排上是属于国家干部,从我们农村的孩子的角度,就觉得出来应该分机关,应该去吃香的喝辣的。从我自己内心的角度,我从小学读到大学,一直在校园里生活,应该走出校门才好,结果还是进了校园,所以那个时候也有点不甘心。在中学教了两年就离职下海,那时的社会氛围也是大家纷纷下海和出国,想要去寻找更大的机会,实现自我价值,跳到海里做了两三年,好像也不成。 许戈辉:下海经商了两年之后经朋友介绍,您进入了《战略与管理》杂志,从普通编辑一直做到执行主编,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对您又有怎样的改变? 余世存:《战略与管理》当时的定位很吸引我们这些年轻人,要办一份什么样的媒体,《战略与管理》的老板觉得社会上文人清议很多,清议误国,用清议来研究治国的这个时代应该过去,会有一个专家治国时代到来,另外他觉得中国的现代化有一些硬指标,比如要完成城市化,大半农村人口要从城市转移出来,如何有序进行,还有中国要完成产业升级等等,这些都需要有专家去做研究分析。我们以前八十年代的知识,是以思想为主,到了九十年代是以问题为主,这个问题意识正好接续了中国的一个治学传统,比如说像明朝末年,顾炎武这些大思想家讲究要“学以致用”,我们在大学学的东西,要拿到社会上来为公众服务,这是《战略与管理》所追求的。在此之前,我只是北大中文系出来的,一个读过诗歌,读过现代派小说,读过一点文艺理论、一点哲学和历史类东西的人,但是在那个时期我的思维一下子就得到了拓展,有了经济学思维、社会学思维、法学思维,我觉得自己从一个纯粹的文人可能变得有点厚度或者更丰富了。 许戈辉:2000年,进入新世纪的第一年,您31岁,选择离开了《战略与管理》,为什么? 余世存:在我成为《战略与管理》执行主编之前,我的前任执行主编是把《战略与管理》做成了一个有国家主义色彩的杂志,我去了之后,就把它往自由主义这边靠了一下,当时也是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,包括我们发的一些文章,有时候也在打擦边球,有些碰线的,就不断地要去挨上面的批评,后来就说是不是调整一下,我觉得我的使命也差不多了,用经济学的术语叫“边际效应递减”。所以我就说那我还在《战略与管理》待着干吗,离开算了,顺便也给老板一个台阶下,就这样退出了《战略与管理》。 许戈辉:那时候对未来是怎么打算的呢? 余世存:那个时候我就问自己,还有哪些单位值得我去呢,后来得出一个结论,可能没有单位值得我去工作,那个时候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,我说那就先别工作,就在家读书,读书的过程中,又开始对各种体制很反感了,那时我就下了一个决心,拒绝进入一切体制,包括反体制的体制,我也不愿意进去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