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北随州钓鱼台村•章梦奇之4）12月29日，再去看望蜀奶奶

光明使者 · 发表于 2012-12-31 16:59: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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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北随州钓鱼台村•章梦奇之4）12月29日，再去看望蜀奶奶奶奶,梦奇,小儿子,黑狗,屋子

（蜀奶奶和她的全部家当。她的右后面是她的床，挂着档风和寒冷的塑料布和各种布）

昨日没见到蜀奶奶，今日再去寻。这是回村的第五天了，太阳终于出来献殷勤，昨夜就听见屋顶瓦片滴滴答答，以为是下雨，没想到是雪的动作大。今天的路是最难走的，太阳一出就把刚堆起雪烤化，化成水，潜入泥土，汇为泥浆。一路都是这样的，走到小河边鞋底多出一圈篱笆墙，在草地里使劲擦掉那些已经干硬了的泥，捡起地上的棍子杵着过桥。

奇怪，太阳出来了人也不出来。经过5队第一家，看见院子里小孩在玩，大人们坐在门口摸麻将。我继续走，看见路边三条狗，刚准备举起三脚架拍，突然身后窜出一只黑狗朝我恶吼。我吓死了，赶紧把三脚架变武器高高举过头顶，还一边朝狗恶吼着。坡上一个女人走下来骂了一声，狗就散开了。我小心翼翼把脚架放下，回头看见那黑狗后退着朝我咆哮，发现他身后有一只小黑狗，那黑狗像是受了惊吓从地上撑起身子，往大黑狗身后藏。那小狗的前脚好像是残疾，腿肘向外拐。四双黑色的眼睛看着我和手里的架子，满是惊恐。我怕再吓着这两颗心，就赶紧上坡走开了。我竟然成了狗子们害怕的东西，或者原来朝我叫的狗都是因为害怕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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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处就看到蜀奶奶家的门是敞开着的。小心穿过那些挂着塑料布、塑料瓶、断绳子、包装纸的棚子，低头伸进那间小屋子看见蜀奶奶坐在里面。她听见我的声音就问：是不是河那边的那个娃儿啊？我回答她，她连忙起身。她正在迎着屋门透进的光缝衣服，说是冷了缝缝，缝了可以穿。

我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，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，床被四片破布拼起来的帘子挡住，下面的两块像是从雨伞上扒下的，右边是一个大柜子和两个摞起来的柜桌，紧贴着就是锅灶，左边好像是一个柜子上堆满了杂物，以至看不出是个柜子的形状，地上有布条、盆、袋子。实在是太小的一个屋子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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蜀奶奶见我来，就把地上铺开的布条收进袋子里，想腾出地方让我坐。我就蹲在门口和她说起话来。她见我蹲着，就把小椅子递给我坐着，还说这么冷，挡在门口出风。其实这个门口也就是个稍微大一点的洞而已，仔细看这个屋子到处都是洞，屋顶房檐四面都不严实，灶台上面更是直接透着大洞当烟筒使。

蜀奶奶把一件捡回来的破衣服口袋缝上，抬起头看看我，用熏黑的手抹了抹眼睛，脸上也是黑的。我才看见她的两眼都是血红。上次她和我说，她右眼是去捡柴的时候被树枝弹瞎了，后来去医院把眼珠取了，左眼上回看着还可以，这次又肿又红，眼睑的血丝都能看出来。我看着心疼又不知道怎么办。我问她东西够不够吃，她说昨天她去街上买盐，现在盐有。米是小儿子回来的时候买的，她说米是够吃的，买多了放着长虫子。油也是女儿买的，还有头顶上的红塑料袋里装着的肉。我问她要买盐怎么出去，她说走去，走到殷店街上要一个多小时。我告诉她昨天我来找过她，估计就是那时候去买盐了。她说昨天走回来就快天黑了。

蜀奶奶说她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。这前面坡上和后面楼房是大儿子和二儿子，小儿子在云南教书，全家都去了云南，小孙子去了云南就不愿意回来了。她是分家的时候分给了小儿子，以前和小儿子住在一起，家里还从小儿子屋里接电用，现在小儿子走后就没用电了。我问为什么不从其他两个儿子那里接。她说大儿子的屋靠近路边，电工说不好接，容易漏电。二儿子不愿意。奶奶说不用就不用了，现在点煤油灯，点煤油比用电还费钱，上回买了20多的煤油。她说现在她睡的早，眼睛也看不清了，每天就吃两顿，上午和晌午一顿，下午4、5点一顿，晚上黑了就不弄了，也看不到。

蜀奶奶的两个人女儿，一个在枣阳，一个在“翻过山就是蒙古的一个地方”，两人分别嫁出去，在外地安家落户。早先老人去枣阳的女儿家住过一段，后来还是回到这里，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枣阳，小儿子住的云南她没去过，她说也去不了，晕车。

（蜀奶奶的眼睛，一只瞎了，一只血红）

蜀奶奶是个善谈的人，和她坐在一起不怕没话说，就是真的没话说了她也不会嫌我烦。她就做她的事情，边做边和我聊，我就像只耳朵听着她说，偶尔说几句。后来说着说着，我竟然开始和她起说土话，我说得别扭但她能听懂，也没觉得别扭，这增强了我的信心，就一直用怪里古懂的口音模仿起土话的唠家常。

我们从闲事聊起，聊到了家事，然后村里事，那些一年中死去的村人。姜旺英的离世和张炳国夫妻的车祸，还有一个我都没有来得急认识的妇女。蜀奶奶说她也是听人唠家常知道的。说张炳国夫妻两人去赶集，用拖拉机拉了一车布，走到前面村的村口，碰见一个老嫲嫲挡住了路，走得慢。张想绕过这个老人，没想到刚偏头就被对面的一辆拉钢筋的大车撞上了，张王两人和那个老嫲嫲都死了，就剩下一同坐在车上的怀孕媳妇活了下来。蜀奶奶说当时说想让那个车的人赔40万，不知道赔了没有，我说大伯告诉我赔了26万。蜀奶奶低着头说：那是他们想得多啊。那个车的人说我没钱，要抓我我没话说，要我坐牢也行，我就是没有那么多钱。我问对方是多大年纪的人，蜀奶奶说恐怕也是3、40了。都造孽。蜀奶奶说张炳国的妻子王桂兰回回路过她这儿都会喊她。她说：这几个爱说话的人都死了……

是啊，蜀奶奶一声叹息引我沉思，这样的一个村子里有多少人是爱说话的？蜀奶奶所说的爱说话的都是好心肠，闲下就和人说说话，像她这样的老人也是受到照顾之一。我想到我爷爷，常年都等不到一个人来陪他说话，我来了反倒他不知道说什么了，也许太多话心里都说过了，就以为都说完了。

说到说话，我大伯和大妈有个习惯，就是每晚睡觉时要聊天，聊天和暖被窝同时进行，通常听见隔壁说话声音结束了就是被窝暖和了呼噜声起。他们俩聊多半是家事，但一年年也有不同话题。前年我记得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我的小侄女，琪瑄，那时琪瑄和他们一起睡，每晚睡觉他们会把琪瑄叫起来上厕所，和琪瑄说几句话之后，就进入他们对这个睡熟的小女孩的想象，怎么上学？小孩的妈妈回不回来？琪瑄是不是不会被带去外面？最后是在一片爱意和想象中沉静。去年是最多叹气声的一年，我的嫂子回来了，把琪瑄带到殷店住着上学，嫂子和大哥两人分隔两地时时吵架，大妈和大嫂的关系也日益紧张，大伯任劳任怨，大妈苦声连连。最后的结束语总是几声叹息。今年他们聊的还是周围家人，说爷爷今天吃了没有，走动了没有，嫂子他们生意怎么做，大姐那边要去帮忙了。很少听见他们聊自己，或许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也会经常聊到我吧。

我一直蹲在门口，被风吹得脚趾头要掉，蜀奶奶喊我进屋来烤烤火。她自己起身做饭，回过头问我吃饭没有，我说吃过了。她要留我在她这吃饭，从兜里拿出几块钱说要去端块豆腐回来做饭，我连忙说不吃了。看着她手里的钱，猜想这是她收废品换的钱，不易，当然不好意思拿。可是在她火升起后，我的肚子就开始叫唤。蜀奶奶的晚饭是自己腌的萝卜条，还有酸菜炒饭。她说现在太冷不去园子了，平时就吃自己园子里种的菜。晚上也不敢吃太咸的，不敢喝水。怕是夜里起来解手，刚睡下被窝还没暖和就起来了。我问她怎么不弄暖水袋，她说看不见倒不好，怕是弄坏了泼床上去了。说自己的女儿前阵回来的时候给她打了个新被子。

我看着眼前这个屋子和这个老人，敬佩不已。老人知道我一直在拍摄着，却从不诉苦，讲自己的生活却从没有一丝怨意，尽管我每次看到她的住处都愤愤不平，难抑怒火。但回头想想村子里的老人谁不是这样任劳任怨？爷爷和我说不要对他太上心，人老了不中用了。

看着蜀奶奶把晚饭吃完我才离开，走在回去的路上还在想着她的屋子和她血红眼睛，下次给她带一些眼药水和盐，还有取暖的东西。只愿冬天的夜晚老人们温暖安睡。

尽在不言中 · 发表于 2013-1-1 20:39:42

写的蛮好！支持一伙！

无迪 · 发表于 2013-1-4 10:43:58

说的心寒,,农村的老人,,赡养问题,,想起了远在家乡的父母,,不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?漂在外的游子要经常回家看看,,,慰藉下沧桑的心,,,,,,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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