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险珍(湖北)口述“三年饥饿”(1959-1961)
口述人:雷险珍(女,1945年出生,湖北省随州市殷店镇钓鱼台村村民)
采访人:章梦奇(女,1987年出生,草场地工作站驻站)
采访时间:2010年8月
采访地点:钓鱼台村,张明英家中
采访笔记:
雷险珍老人是我最早回村时采访的老人之一,那天我一共采访了3位老人,她是最后一位。本以为有了之前的采访做铺垫,会越来越顺利,却没想到遇见了两位说着完全另一种方言的老人。
这对爷爷奶奶两人生活在一起,李爷爷卧病在床,见我们来就杵着双拐从床上下来,但一开口就质疑我的身份。我告诉他来采访饥饿时期故事时,他反问:“你现在还问这个做什么?”他认为这些事情是不应该谈的。旁边的雷奶奶对我没有太多的猜疑,她坐下来就开始给我讲自己的经历。
两位搬到这个村子有10年了,雷奶奶童年的饥饿时期是在老家竹溪度过,她的口音有点像四川话。我被雷老人走路的样子深深吸引。她弯着90°腰经过院子,朝我走来,满脸笑容。这是我在村子里拍下的第一个长镜头。
后来我每年都会去看望她,每次去她一定是在干活。这几年下来我们成为了朋友,却发现她的口述一直被我压在箱底,直到现在才整理出来。深深愧疚。
口述正文
特别是59年,最难过
我姓雷,天上打雷的那个雷,我叫雷险珍,“危险”的“险”。我那时候,58年,我有13岁啦。我老家是竹溪的,竹溪土生土长的。那时候我家里4个人,两个老的,我姊妹两个。一个村子有8、90个人啰。我们那饿饭饿得多哦,那时候不光是我们那个村的饿,别处还有。我们那儿一个村饿死的还少,旁边的村还有。
58年还马马虎虎的,一天一顿,扣二两粮食。特别是59年那一年,那就饿人,59年一顿扣二两苞谷面。你看二两苞谷面吃嘛?吃?那全是吃汤萝卜引子,吃那坡岭打的野菜叶子,吃猪尾巴叶子,么事我们都吃嘎(吃)的。白麻桐子花,听子面,黄豆叶子,四季豆叶子。那听子面,这苞谷玉米听子面。玉米那个听子冲得那个灰灰(粉末),那是蒸饭吃。
我的妹儿,吃野菜屙不出屎
那讲那有一顿是我来煮饭,那个时候煮得白浓浓的,全煮的是黄黄霜霜的。那听子面,我用来打糊糊吃。那花松(一种野草)吃得啊?吃不得!吃得我那个妹屙得哭哦,屙得嚷,半天的嚷。我搞棍子拨,搞锥子(缝线针)慢慢拨。那一年我们……那一年那是58年、59年、60年那个两年……那个三年中没过过好日子,那饿死蛮多人。
有人抓着耙子就死了
我们58年这山做到那一山,去给人家做(活)。58年是“浮夸风”。给人家立炉子啰,点煤子啰,拆房子啰。搞这,饿死几多人啰。没得饭吃的。
那有的挖田,挖着挖着,把耙子抓在手里就死了。那有一个挖老鼠子洞,挖老鼠子(吃)。我们那里有黑老鼠噻,他挖黑老鼠洞。挖到挖到,这个人就倒了地儿,就死了。饿死几多人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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