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巷

——游谷城老街所感

        马小磨

是在梦中吗？狭窄的积着不规则水洼的路面，映着或高或矮的灰白墙面与黛青屋顶的古朴老宅。在菲菲的细雨中，我仿佛与戴望舒同行，撑着油纸伞，走进这悠长、悠长又寂寥的雨巷，透过肩头，顺着他的视线，逢着了一个丁香一样芬芳的姑娘。她默默地彳 亍 着，默默地走近，却又默默地从身旁飘过。

于是，忘了周遭，一味追随前行，只为飘过时那太息一般的眼神。

她仿佛隐入一处低矮的房屋。辨不清门与窗，由一排黑色的铺板组成的老宅。风雨沧桑，门前两旁的青蓝柱子早已显示了它的年岁。姑娘，这是明清时期留下的宅子吗？铺板已腐蚀变形，油漆斑斑驳驳，可在我的眼中更显神秘、厚重。板上端端正正写着不易辨别的白色字迹，仿佛是个药铺。姑娘，那每天清晨一块一块将铺板卸下放置一旁的人可是你的老父？他必有着慈祥的面容、善良的心肠，每天坐在桌前望闻问切，细心开方，麻利地从靠墙的一排写有标签的抽屉里抓出药材，过秤、包装与嘱咐。而你，必定站在闺房门口张望，充满了向往。


我忍不住抬脚踏入，却发现门窗紧闭、蛛网摇曳。屋顶上一株碧绿的野草，正含羞不语。尘封已久了吧？姑娘，你搬至何方？是不远处有着重檐的两层楼吗？门开着。是的，一定是的。门窗上雕刻着镂空花格，尽管布满灰尘，锈迹斑斑，可却见当年建房时的独具匠心。

从门前望去，过道狭长、幽深，很深恨深，仿佛通往历史的隧道。恍惚间，听见里面透出声响。是你在召唤吗？我信步跟进，匆匆走过塞墙。眼前豁然开朗，出现一个庭院，却不见你的身影。

四处张望，发现头顶上方一片明亮，那是你家的天井。站在天井中央，仰望天空，像是观望一个镶有花边相框的长形照片。花边是屋顶上的布瓦轮廓所致，而照片就是雾霭迷蒙的天空。此时，雨声簌簌，落在脸颊，带来一阵清凉，思绪便随着雨滴忽上忽下，弹跳自如。

姑娘，你是否如我一般，喜爱仰望？在晴朗的日子里，看瓦蓝纯净的天空，看梦幻飘动的白云，让它载满飘飞的思绪。此刻，思绪却无法飘飞，这像极了鲁迅笔下四角的天空。姑娘，你太息般的眼神源于此吗？

眼光流转，落在庭院右侧。那里有一段窄窄的木梯通向天棚，顶上同样覆盖黑色的布瓦。天棚堆满了商品和杂物，可我分明见到了你的身影，在其间忙碌穿梭。不是吗？提着长裙或是旗袍，一步一步拾级而上，优美的身段随着律动更加袅娜，幻化成一朵盛开的丁香花。我踩着你的脚步，却发现你站在厢房门口含情脉脉地注视，依然是太息般的眼神。我懂得这眼神，老人们早已讲过，那是你的闺房，房门便是人们常说“二门”，你被它深深地桎梏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。因此，你哀怨、彷徨又惆怅，从我身旁轻轻飘过。




撑着油纸伞，走在这悠长悠长又古老的雨巷。错落有致的屋脊、纵横相连的瓦沟和一处处圆木黑柱，无不让人沉浸在无尽的遐想中。据说，这是“湖北境内仅存的保护面积较大，保存基本完好的街区”，位于谷城县城区东南部，地处汉水支流南河北岸，目前尚保存6条主要传统历史街道，其中以“三神殿”为代表的米粮街、五福街、中码头街、老街、新街的传统民居保存较完整，面积近5平方公里，1994年被列为湖北省文物保护控制地带，2002年被列入湖北省文物保护单位。

正出着神，同行人一声吆喝：快点呀！身后立即响起稚嫩的童声，原来是一女孩儿鹦鹉学舌。她不无自豪地向同伴炫耀，是自己学了人话语，之后是一阵开心大笑。

岁月流逝，几百年过去了。上世纪八十年代起，谷城县将城区向外围发展，老城区不再繁华，不少居民迁徙，但仍有不少居住原地。如今的老宅，依然保留前店后堂，明间小，次间大的布局，第一进天井依然直对塞墙，只是这里的“二门”早已失去以往本质上的意义，禁锢不了女子的脚步。

女孩们仍在模仿、嬉闹，开心的笑脸没有结着愁怨，有着丁香一样的颜色，丁香一样的芬芳，丁香一样的美丽。

沉思中，眼前又现孩子们唱儿歌跳皮筋的雀跃身影，老人们下棋、喝茶与拉胡琴的闲适。不时有挑着箩筐的货郎穿梭其间，吆喝声诱惑得孩子们探头探脑，终究一窝蜂地跑来，用花花绿绿的钞票换回几块糖果……

撑着油纸伞，走在悠长悠长的雨巷，与古老的瓦片，高耸的屋檐、精雕的花纹和雨雾蒙蒙的天空，构成了一副挥毫泼墨的写意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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