詹随笔: 春秋女汉子邓曼

随州印象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春秋女汉子邓曼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詹船海

    读《左传》，不禁莞尔并深深难忘楚武王出兵讨伐随国（今湖北随州市）前赶到后宫对夫人邓曼说：“老婆，我的心跳得厉害。” 事见《左传·庄公四年》，原文这样写：“楚武王……入告夫人邓曼曰：“余心荡。”
楚武王是谁？就是弑君自立、并自尊为王的熊通。周定天下，楚备受歧视，仅以子爵封，低诸候实不止一等。楚不服气，一直发愤图强，拓荒扩地。至熊通自立，这股不服气的情绪和实力已达到一个小高峰，屡伐并灭江汉诸小国，不顾他们都是周室宗亲，终自尊为王，名义上可和周天子平起平坐了。
     所以说楚武王实为霸蛮黩武大男子一个。但就是这样一个大男子，却老老实实地对夫人说，他心慌，他心跳，他有点害怕。
那么，那能够使大男子都向她吐露实情的女人，定然也非等闲之辈，用当下正流行的词说，是一位女汉子无疑了。
没错。现在我就重点介绍一下邓曼。
邓曼，曼姓邓国（今河南邓州）国君的女儿，嫁楚武王为夫人。《左传》记载她事迹的只有两处。
     第一处见于《左传·桓公十三年》。这一年（公元前699年），楚国莫敖（主帅）屈瑕率军讨伐罗国（此国却与荆楚同祖，时在今湖北宜城），大夫斗伯比送他回来后说：“莫敖必败，我看他走路脚趾抬得高高的。”并进见楚武王说：“一定要增兵。”楚武王拒绝了，却又觉得好像没有听懂斗伯比的意思，回宫就告诉了夫人邓曼。
    邓曼就对楚武王说，屈瑕自恃有不久前讨伐郧国（今湖北安陆）的胜利，因而把罗国也当成了郧国，如此自满，必招败损。斗伯比大夫的意思不是要你增兵，而是提醒你要以信服民，以德待人，对屈瑕，则要威之以刑，警告他勿轻敌，要设备，须知上天是不会宽纵他的过错的。
这一段话，不仅着眼于燃眉之急，也谋及长远，趁机给好战的老公讲了一番立国致胜的根本之道，很有政治家的范儿。
对于长远之道，不知道楚武王听没听进去；对于燃眉之急，则立马派人去追屈瑕，警告他或是要换回他。可惜晚了，屈瑕已经中了罗国和另一个小国卢戎国（今湖北南漳）联合设下的埋伏，大败，自缢而死。
对于此败，楚武王说：“孤之罪也。”没有处罚其他逃回去的将领。
第二处对于邓曼的记载就是楚武王说“余心荡”那次，距屈瑕伐罗大败九年之后（公元前690年）的一个春天。这次邓曼是这么回答老公的：

    邓曼叹曰：“王禄尽矣！盈而荡，天之道也，先君其知之矣，故临武事，将发大命，而荡王心焉。若师徒毋亏，王薨于行，国之福也。”

    意谓：“大王您的寿禄要尽了！满盈必覆，这是天道。我楚先祖知道这个道理，所以特在您出师前荡荡您的心警醒您。此行如果我国军队无损，只是你死在路上，就是我国之福了。”
哪有这样对就要出门的老公说话的？可邓曼说了，这不是一般的“说”，这是“谏”，是为国家大利益着想，所以显得很反常很无情。观楚武王一生，真的非常满盈，恃武扩张，僣号为王，夫人分明是在劝谏他节欲好礼、偃武修文呢。
可一向尊重老婆的楚武王还是出征了。他终究还是没有深刻领会老婆的意思。是次出师，楚武王果然死在樠树之下，结束了满盈的一生。伐随当然亦不成，好在全师而还。
     后人盛赞邓曼讲出“盈而荡”的哲理。成书于西汉的《列女传》评价她：“识彼天道，盛而必衰，终如其言，君子扬称。”
今之学者还提出：邓曼是第一个提出“天道观”的哲人。她所谓的天道，不是指王权神授的“天命”，而是指物极必反的辩证法。所以，邓曼实为我国第一位女哲学家。
《左传》，男人记录的男人事典，偶尔也用寥寥几笔顺便刻录女人事，皆令人印象很深。邓曼谏夫是其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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